本领非凡的黑尾草原犬鼠

黑尾草原犬鼠的洞穴已成了墨西哥北部广袤草场上的一处风景，没想到这种小巧的啮齿类动物在每天的生活中却需要应对那么多的危险。

天还黑漆漆时，阿列克·吉恩斯已跟随向导踏上征程。要在黎明前爬上面前这座响尾蛇栖息的山坡，对于头天只略略小憩了片刻的他来说，不啻为一项巨大的挑战。更何况，这里连杯提神醒脑的咖啡都没有。但是，当太阳从东山顶上升起时，吉恩斯对蛰伏洞中的毒蛇的恐惧便逐渐消散了。此前几个月，吉恩斯都只是坐在办公室里研究着这片荒野，而现在，一个辽阔的热带草原的世界映入眼帘：金色的草场像毯子似地在肥沃的红土地上铺陈开去，间或还点缀着些浑身是刺的牧豆树。远远的地平线上，马德雷山脉群峰起伏。

复杂的社会结构

这里是位于墨西哥奇瓦瓦州西北部边缘的亚诺什生物圈保护区，距离美国边境仅50千米。吉恩斯此行要寻找的便是这片草原上最具标志性、也经常被人们误解的一种生物：黑尾草原犬鼠，又称黑尾土拨鼠。随着连绵的山影不断褪去，这种哺乳动物对陆地景观的影响也一览无余。

草原犬鼠有着号称全世界所有啮齿类动物中最为复杂的社会结构。也有着动物王国中最为精妙的语言。

成百上千的小丘隐埋于草海之下，更令人惊叹的是，那些草原犬鼠构建出的如细格子般精致的洞穴网络。并不奇怪，毕竟这种动物有着号称全世界所有啮齿类动物中最为复杂的社会结构。

眼前这个有着数千公顷的栖息地，便是由许多草原犬鼠的生活片区共同构成，每个片区包含有几个俗称“小圈子”的基本家庭单元。几只亲近的雌性，一两只负责保卫领地的雄性，再加上它们的后代——一个草原犬鼠“小圈子”就形成了。

当吉恩斯他们下山时，这些洞穴中的居民开始谨慎地探出头来。由于计划周密，时间掐得刚好，他们得以见到刚出生不久的犬鼠幼崽。这些仅六周大的幼崽之前一直生活在地下几米的巢穴内，它们的母亲也是在那里交配产仔的。但不同于其他多产的啮齿类动物，成年雌性草原犬鼠的发情期很短，只在早春的几个小时内。刚出生的幼崽什么都看不见，它们无助地在地下待了这么久之后，终于睁开双眼，朝着这个陌生又危险的世界迈出了第一步。

精妙的语言

此行的向导是已经研究草原犬鼠栖息地长达十年之久的经验非常丰富的罗德里戈。正是在他的帮助下，吉恩斯才选择了在一年中最合适的时间来到此地。不仅如此，罗德里戈还为他们找到了最适宜观察的洞穴，并提前在一旁搭建、伪装好摄影棚，以期犬鼠们能早些适应这些陌生又奇怪的装置。为防止“打草惊蛇”，吉恩斯他们需要赶在第一缕曙光到来前便到达摄影地点。他们准备跟踪收集草原犬鼠之间的语言交流。

一种“吱吱”的叫声响起，看来他们还是来得有些晚，惊到了它们。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当吉恩斯进入隐蔽地点藏好之后，草原犬鼠们对他们的戒备似乎逐渐降低了。就第一印象来说，这些尖锐的吱吱声听起来似乎只是些不问青红皂白的警告，单调且重复不断地响起，简直让人要发疯。不过他们知道，面前的这些小型啮齿类动物正是通过这样的“话语”在向整个小圈子发出信息：描述着吉恩斯个头的大小，身上衬衫的颜色，以及判断他會不会想吃了它们。最后这一点至关重要，毕竟在这个生态系统中，它们所面临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

在奇瓦瓦大草原上，还有墨西哥狐、金雕、王鵟以及西部菱背响尾蛇等时常出没。濒临灭绝的黑足雪貂也被重新引入。黑尾草原犬鼠的生存环境可谓危机四伏。

在这片草原上，黑尾草原犬鼠对捕食者来说就如同蛋白质能量棒一般。与旅鼠、田鼠以及其他地面活动的啮齿类一样，黑尾草原犬鼠也会通过扩大群体数量来应对过多的掠食者。例如，郊狼，它们要么徘徊在保护区边缘的篱笆外，要么跟在大片的牲畜后游荡。此外，在奇瓦瓦大草原上，还有墨西哥狐、金雕、王鵟以及西部菱背响尾蛇等时常出没。2001年时，濒临灭绝的黑足雪貂也被重新引入。

为了应对这些有可能来自空中、地面甚至是地下的威胁，草原犬鼠掌握了一系列非凡的本领。语言便是其中之一。经过好些年艰苦的研究，研究人员终于破译了它们之间堪称动物王国里最为复杂精妙的语言。成年草原犬鼠不同种间有着各自特定的报警信号，而且还能相互共享有关掠食者来袭或是如吉恩斯这样非掠食者到来的情报。有研究表明，它们之间甚至还能针对陌生的入侵者或物品创造出全新的叫法。草原犬鼠的生活中危险无处不在，拥有这般完善的报警系统，才使得个体与整个栖息地族群能够在危机来临之际有所行动。

郊狼常在草原犬鼠的洞口旁游荡。

雌性犬鼠每窝能产近8只幼崽，其中平均3～4只都能够由经验丰富的妈妈照管而得以存活。从而弥补了草原犬鼠过高的死亡率。

至关重要的“求生课程”

虽然吉恩斯与草原犬鼠之间还算不上语言互通，但当有郊狼在草原犬鼠的洞口旁游荡时，他算是领教到这些啮齿类动物有多么机警了。这个犬鼠家庭的成员绝不会离开自己的洞穴太远，而且雄性犬鼠会与邻近的其他雄性一起，各自站在隆起的土堆上四处瞭望。刚开始，郊狼距离洞口起码有200米远，四周热浪滚滚，畜群低头啃着草，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小鼠完全没有察觉到掠食者正在靠近。

突然，急促刺耳的“吱吱”声响了起来，这声音像会传染似的，只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目所能及范围内所有成年的、未成年的草原犬鼠全都逃回了自己的洞里，并且明显在等待下一步指示。对于郊狼来说，虽然距离美味更近了些，但自己的努力却换来这样的结果，它显得并不满意。况且，随着与洞口的距离越靠越近，郊狼只会无奈地发现，这些犬鼠向下挖得越来越深。最终，郊狼退去了，草原犬鼠的世界又暂时恢复了平静……

对于犬鼠幼崽来说，刚才可算是上了一堂至关重要的“求生课程”。只有通过习得这些语言才能确保它们幼小生命的安全，毕竟每年都有过半数的草原犬鼠幼崽活不到来年春天。幸运的是，雌性犬鼠每窝能产近8只幼崽，其中平均3～4只都能够由经验丰富的妈妈照管而得以存活，从而弥补了草原犬鼠过高的死亡率。

“生态系统工程师”

这片被犬鼠称之为“家”的开阔草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依赖着这种小巧啮齿类动物的存在。正是由于它们从早到晚啃食坚硬的木本植物，不辞辛劳地刨土打洞，才建造起一个个独特的“草原之岛”，保证牧草得以生长。这样开阔丰美的草场不仅会让掠食者无处隐藏，还会吸引北美野牛等更大的草食动物前来。无论在北美何处，野牛和草原犬鼠都能形成互利共生的关系。在此基础上，人类通过选择性放牧以及对土壤进行调控的办法，来保障草原栖息地的生态平衡。

历经一个世纪的消隐，北美野牛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亚诺什生物圈保护区。2009年，美国南达科他州将两个牛群重新引入该地区。这些放养的野牛中，一群向北自由迁移到美墨边境直达美国的新墨西哥州，另一群则继续留在了亚诺什。看着眼前这些毛茸茸的食草动物在草原犬鼠的城镇里悠闲漫步，仿佛穿越回了远古时代一般，但愿留下的这群野牛能够在某种程度上起到其曾经有过的生态作用。

每当有犬鼠洞穴空出来，很快便有别的物种搬进来。有许多穴鹗与它们的雏鸟挤在一旁的鼠洞里，赖着脸皮做“邻居”。据统计，超过100种其他脊椎动物都直接受益于草原犬鼠的存在。

正是由于草原犬鼠从早到晚啃食坚硬的木本檀物，不辞辛劳地刨土打洞，才建造起一个个独特的“草原之岛”，保证牧草得以生长，也吸引北美野牛等更大的草食动物前来。

当不吃东西的时候，草原犬鼠就会待在地下，它们生命中的一半时间都花费在确保其洞穴的安全性上。要建造一个新家可是十分耗精力的事情，犬鼠们大都愿意对自己的家时常进行维护，以抵抗不轨之徒的侵占，并最终将之传给自己的后代。因此，这里有些维护得当的坑道甚至已经有100多年的历史了。每个犬鼠的隧道系统都修筑在距离地面2～5米深的地方，并拥有多个出入口，以迷惑及躲避掠食者。

都有谁住在里面？

1.黑尾草原犬鼠

2.穴鹗

3.黑足雪貂

4.蛇

5.鞭尾蜥蜴

6.奇瓦瓦田鼠（现已在该地区被灭除）

7.斑点地松鼠

草原犬鼠的地下世界

黑尾草原犬鼠复杂的地下隧道本身就是个生态系统，一系列的物种都栖身其中。大多数的动物对于这样的同居生活毫无怨言。每个隧道系统都建在地下2～5米的深处，有着多个出入口用以迷惑及躲避掠食者。在亚诺什保护区，防范掠食者的庇护所可不多，另外，每天中午的高温以及夜晚的寒凉也是个问题，因此犬鼠的洞穴尤其珍贵。

由于草原犬鼠超强的挖掘技能，使得其生活之处总是土壤疏松，空气流通，水分也能够得以渗透，因此每当有犬鼠洞穴空出来，很快便有别的物种搬进来。仅在附近，就有一位墨西哥狐妈妈带着三只初生的幼崽，还有许多穴鹗与它们的雏鸟挤在一旁的鼠洞里，赖着脸皮做“邻居”。据统计，超过100种其他脊椎动物都直接受益于草原犬鼠的存在。另外，基于这些犬鼠想把自己从掠食者的菜单上撒下来的渴望，它们用自己的力量改变了整个栖息地面貌，如同海狸一样，它们也被尊称为“生态系统工程师”。

惨遭迫害，草原沙化

不过，就算有着这么多的优点，草原犬鼠仍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遭到人类的误解与迫害。亚诺什地区曾是一个巨大的草原栖息地的一部分，这个古老的栖息地从墨西哥开始，绵延近2400千米直到加拿大。在欧洲人到来之前，这条草原生命走廊上有超过300亿只草原犬鼠（包括所有五个种在内）存在，但随着人类定居者对草场归属的划定，以及19世纪放牧业在当地的蓬勃发展，草原犬鼠一度被视为“害虫”，是啃食人类私有财产的坏蛋。

一些谣言逐渐传播成了共识。那时候的人们认为：草原犬鼠不仅会和自己的牲畜抢夺珍贵的牧草，其筑起的洞穴对马匹来说，也是可怕的陷阱。20世纪初，美国曾签署一项法令，以根除美国境内的草原犬鼠。从小规模的捕鼠陷阱与坑灌，再到全国范围的毒杀和烟熏……一段时间内这些小动物简直无处栖身。仅在1916～1920年的四年间，美国境内就有26万平方千米草原犬鼠栖息地被投放了鼠药。

雪上加霜的是，同一时期内，从亚洲传入的野生啮齿动物鼠疫——一种针对啮齿类的动物界“黑死病”席卷了整个北美，彻底摧毁了这里剩下的种群。到20世纪末，96%的草原犬鼠种群都已在美洲大陆上消失了。

缺少了这一关键物种，草原也渐渐消失了。在墨西哥，沙漠开始取而代之。根系极深的耐干旱环境植物摇身一变成了主流，它们味美的种子很快就被畜群传播开去，逐渐覆盖了原生草场。在奇瓦瓦州，这样的入侵植物代表便是牧豆树。要是有草原犬鼠，它们可不会忍受这个多刺豆科灌木的存在，因为这会阻挡住它们警戒掠食者的视线，它们会将牧豆树的嫩芽全部吃掉。另外，缺乏挖掘与疏松的土壤也会变得贫瘠，可以说没有了草原犬鼠的存在，草原本身也难以维系下去。

在美国，草原犬鼠一度被视为“害虫”。从小规模的捕鼠陷阱与坑灌，再到全国范围的毒杀和烟熏……一段时间内这些小动物简直无处栖身。从亚洲传入的野生啮齿动物鼠疫，更让其雪上加霜。

缺少了草原犬鼠这一关键物种，牧豆树这种入侵物种逐渐覆盖了原生草场。

再现生机

万幸的是，尽管有这么多不利因素的存在，墨西哥的这个角落不知何故仍保留下了其原生野性的一面，不仅存留有草原犬鼠，甚至还有一些我们认为会生活在更北部的动物也居于其中。20世纪30年代，著名的美国自然保护主义者奥尔多·利奥波德来到现今亚诺什保护区的山间，他发现这里竟有着森林狼和棕熊的踪迹。利奥波德的著作激发了另外一位科学家——赫拉尔多·塞瓦略斯的热情，并促使其对草原犬鼠进行了长达30年的跟踪研究，而这位塞瓦略斯正是他们那位向导罗德里戈的导师。

1988年，塞瓦略斯惊喜地发现了占地近550平方千米的黑尾草原犬鼠栖息地，这是全北美最大的草原犬鼠栖息地。這一发现不禁激起了人们对于恢复奇瓦瓦草原生态的热情。令人忧伤的是，该栖息地的面积从发现开始便因为干旱以及过度放牧而逐渐萎缩掉了73%。经过20年的不断努力，在2009年12月，亚诺什生物圈保护区终于成为第一个致力于保护墨西哥草原生态系统的保护区。

保护这片土地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是改变人们的观念。最新的研究表明，牛群更偏爱草原犬鼠栖息地附近的草场，因为这里的牧草更加富于营养而且多样化。除此之外，当把这两种动物正确结合到一起来对付如牧豆树这样的入侵植物时，其效果比起没有草原犬鼠存在的情况要高出5倍之多。而且，一片闹喳喳充满生命气象的土地，总也好过一无所有的荒漠。

牛群更偏爱草原犬鼠栖息地附近的草场，因为这里的牧草更加富于营养而且多样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