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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文学中的“两兄弟”与“两姐妹”故事

发布时间:2022-05-15 13:15:03 | 浏览次数:

摘 要:民间文学中以两兄弟或两姐妹为主人公,聚焦手足之间冲突、争斗的“两兄弟”与“两姐妹”故事常常被纳入统一的研究视域。二者在人物塑造、情节设置等方面存在着突出的一致之处,也显示出鲜明的细部差异。“两兄弟”与“两姐妹”故事的诸多差异映射出传统社会中男女地位有别的现实以及文化对两性迥然相异的评价与要求,而凸显手足关系超越家庭伦常的社会品格,并由此烛照世相、反思人性,则是两类故事相通的核心内涵。

关键词:民间文学;“两兄弟”故事;“两姐妹”故事

在民间文学中,以两兄弟或两姐妹为主人公,聚焦手足之间冲突、争斗的“两兄弟”与“两姐妹”故事历来被视为“一个树上的两个分枝,一个枝上的两朵奇花”①。二者在艺术手法、人物塑造以及深层内蕴等方面均存在着突出的一致之处,但同时也显示出鲜明而意味隽永的细部差异。深入审视“两兄弟”与“两姐妹”故事之间的异同,有助于进一步理解其所承载的文化意义。

“两兄弟”与“两姐妹”故事在我国传承久远、播布广泛,包含着极为丰富的故事形态。

“两兄弟”故事在民间文学中可谓蔚然大观。就故事所鞭挞的反面角色和情节设置而言,这一故事群体大体可分为兄长欺凌弟弟与弟弟算计哥哥两类,以前者最为常见。传统民间文学中为众熟知的“狗耕田型”、“卖香屁型”、“长鼻子型”、“猴洞得宝型”、“太阳山型”、“含金石像型”、“偷听动物之言而发迹型”、“神仙赠宝型”、“石门开型”等众多类型大多旨在描摹兄弟间的纠葛。除了呈现为较为单纯的故事形态外,诸多“两兄弟”故事情节复杂,往往是不同故事类型混融、连缀而成的复合故事。总的说来,“两兄弟”系列故事虽然类型众多、情节各异,但这些缤纷多姿的故事却拥有大体一致的叙述思路。其情节模式通常可概括如下:兄弟两人,兄懒惰、贪婪而自私,弟勤劳、忠厚而善良;兄(嫂)不但在生活上虐待弟弟,让弟弟承担繁重的劳动,而且分家时霸占了绝大部分家产或者干脆将弟弟只身赶出家门;弟弟因善良得到动物或神仙等神奇力量的帮助过上幸福的日子,兄(嫂)效仿,因恶毒或贪心而遭受惩罚。

且以“狗耕田型”和“长鼻子型”为例,稍加说明“两兄弟”故事群体的流传盛况。丁乃通所撰《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即已收录“狗耕田型”故事文本近60例②,20世纪80年代全国各地采录本故事异文达到两三百篇,仅《中国民间故事集成•四川卷》搜录的异文就有79篇③。“长鼻子型”的记录文本最早见于《酉阳杂俎》,丁乃通《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罗列本类故事59例④,在20世纪80年代大规模的民间故事搜集过程中,各地均发现众多的该类故事异文,如《中国民间故事集成•辽宁卷》就搜罗了地方性异文53篇⑤。

较之“两兄弟”故事所呈现的繁多故事形态,“两姐妹”系列包含的故事类型相对较少,不过,与“两兄弟”故事相一致,“两姐妹”叙事所抨击的反面角色也呈现出或是姐姐或是妹妹的不确定情形。“蛇郎”故事是“两姐妹”故事群体中最为常见、最具代表意义的一种。“蛇郎”故事流布于国内许多地域,丁乃通《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一书收录其异文60余例⑥,20世纪80年代之后各地采集的本故事异文达数百篇,如《中国民间故事集成•四川卷》及地方资料本载录53篇,《中国民间故事集成•福建卷》及地方资料本载录23篇⑦。钟敬文先生曾将“蛇郎”故事的情节概括如下:1、一父亲,有几个女儿。2、一天,他出门去,为蛇精所困,许以一女嫁之。3、父遍问诸女,惟幼女肯答应嫁蛇。4、幼女嫁蛇得幸福,姐姐杀之,而代以己身。5、妹妹魂化为鸟,以詈咒其姐,复被杀。6、她变形为树或竹,姐姐又恨而伐之。7、姐姐遭妹妹之变形物的报复,受伤或致死。⑧“蛇郎”故事之外,“蛇变银(金)救困”也是“两姐妹”阵营中较为常见的类型,不过,流传数量与分布区域远远不及前者。其主要情节为:家境窘困的妹妹(姐姐)向富裕的姐姐(妹妹)借粮或欲以帮工的方式换取一点粮食,却遭到富裕一方的断然拒绝或故意刁难;空无所获的穷妹妹(姐姐)伤心返家,路遇大蛇,欲煮蛇充饥,蛇肉变成了银(金)锭;为富不仁的姐姐(妹妹)效仿,被蛇咬瞎双眼或致死。

需要指出的是,在民间文学的世界中,除“狗耕田型”与“蛇郎型”叙事一般固定于兄弟或姐妹之间展开外,“两兄弟”与“两姐妹”系列中的其它故事类型也常常用以揭示朋友、邻居甚至长工和地主之类人物之间的关系。

寻绎“两兄弟”与“两姐妹”故事,其在故事形态、情节设置等层面存在着许多细微而突出的差异,这些不同映射出传统社会中男女地位有别的现实以及文化对两性迥然相异的评价与要求。

比照“两兄弟”故事的庞大阵容与流播盛况,“两姐妹”系列呈现出明显逊色的情形,二者在故事形态、数量方面的鲜明差异潜隐着传统文化对兄弟关系和姐妹关系的不同认知态度。压抑、贬斥女性可谓中国传统文化的特质之一。就手足关系而言,儒家哲学极为重视兄弟关系,赋予其仅逊于父子关系的伦理意义,姐妹关系则在很大程度上被淡化乃至被忽略了。“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之人义”⑨,“请问为人兄,曰,慈爱而见友。请问为人弟,曰,敬拙而不悖”⑩,儒家所反复论说的“兄友弟恭”、“兄爱弟敬”、“兄良弟悌”之类,虽然在严格的意义上涵纳着姐妹之间的伦理关系与行为要求,但其视角和重心均在于兄弟之谊。若从整体上审视儒家思想对女性的要求,其忽视姐妹关系的倾向可得到进一步的证明。“三从”乃儒家针对女性的纲领性规范,并不涉及同胞姐妹关系。在传统文化的视野中,女性的角色定位主要是女儿、妻子和母亲,“姐妹”则是不重要的、可被省略的道德身份。

在情节的安排与设置方面,“两兄弟”与“两姐妹”故事拥有一系列耐人寻味的区别。先看故事的缘起。形形色色的“两兄弟”故事大抵聚焦兄弟因财产分配不公而引发的冲突,一方霸占另一方应得的家产是故事衍生的因缘;“两姐妹”故事中最为流行、最具代表意义的“蛇郎型”关注姐妹二人为男子而产生的争斗,一方对另一方幸福婚姻的强烈嫉妒心与占有欲导致了姐妹情分的破裂。可以说,“两兄弟”故事建基于传统社会中男性继承家业的特权以及兄弟因分割家财而冲突迭起的普遍性现实,而“两姐妹”故事借以营构情节的姐妹争夫现象与现实生活中姐妹共夫或姊亡妹继的现象有关,虽然也有发生,但总体而言却并不常见,在很大程度上,也许可以将其视为一种具有普遍意味的、潜隐的心理倾向。兄弟分家乃传统社会中源远流长的一种习俗、制度,虽然儒家思想极力倡扬兄弟共居,自汉代起的历代统治者也往往以法律的形式规定父祖生前子孙不可别籍异财,但是,由于兄弟共居容易诱发各种家庭矛盾而难以维系,日常生活中,人们的分家异财行为并不少见,父祖去世之后的兄弟分家更是合乎法律规范,而且,随着社会的发展,兄弟奉在世父母之命分家也得到了制度上的认可。兄弟别居可谓民间生活的常态,兄弟分家时尤其是父母过世之后兄弟分家因财产引起各种争端乃至诉讼的现象屡见不鲜,“争夺财产的纠葛,在古代诉讼案件中比重最大,充分表明‘财产乃其(家族)交争祸根’”B11。至于姐妹争夫这一可能性心理现实,则根源于传统社会中的女性境遇。传统社会中,女子被剥夺了财产继承的权利,其人生的幸福与否完全依赖于婚姻,取决于所嫁的男子,拥有美满婚姻便不可避免地成为女子人生的最大梦想,但是,传统礼法又将女子禁锢于家庭范围之内,剥夺了其与男子接触的机会,姊或妹的丈夫属于女子可能见到的少数男人之列,引起女子的婚姻幻想也即成为非常自然之事了。

再看情节的推进。“两兄弟”与“两姐妹”故事的情节设置处处呈现出不同,突出地体现于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兄、姊对弟、妹的态度与行为。“两兄弟”故事中,兄长在分家时给予弟弟不公正的待遇,但并未危及弟弟的性命,且此类不义行为在故事中一般表现为一次。而“两姐妹”故事中,姐姐将妹妹骗至井(或河)边,冷酷地将其推入水中淹死,并再三戕害妹妹的化身之物。二是弟、妹对兄、姊的态度与行为。“两兄弟”故事中,受到哥哥欺负的弟弟大抵默默承受不公平待遇,或者自己主动离开,得到宝物或财富后,友善地对待前来借取宝物或询问致富途径的哥哥。而“两姐妹”故事中,被杀害的妹妹灵魂不灭,不断地化身它物,辱骂、诅咒姐姐,揭露姐姐假冒的真相。三是兄、姊遭受惩罚的方式。“两兄弟”故事中,欺凌弟弟的兄长遭遇来自天意的惩罚,而“两姐妹”故事中,妹妹的变形之物不断实施报复,使姐姐受到严厉的惩处乃至丧失生命。很显然,较之“两兄弟”故事,“两姐妹”故事所展示的姐妹争斗更加触目惊心,手足之情业已荡然无存。如果说,“两兄弟”故事的情节设置在一定程度上尚符合生活常态与手足伦理规范的话,“蛇郎”所代表的“两姐妹”故事则无疑悖逆了推崇血浓于水、骨肉情深的传统伦理,但是,故事大肆渲染姐姐毫无人性地残害妹妹、取代妹妹的位置,并对妹妹血淋淋的报复行为给予了肯定性的判断,其间隐含着更为复杂、更为深层的话语内容。

“两姐妹”故事的情节设置渗透着传统社会对女性人格的评价以及女子以夫为尚的价值标准。就前者而言,从整体上否定女性品格可谓是中国古代社会的突出倾向。“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B12,“恶之属尽为阴,善之属尽为阳”B13,儒家典籍中诸多论述均流露出女子品性低劣的浓重意味,而民间广为传诵的“最毒不过妇人心”之类俗语也形象地表达了相同的内涵。“蛇郎”故事中,无论是姐姐对妹妹的欺骗与残杀,还是妹妹对姐姐的咒骂和报复,既体现了女性因为社会不公所导致的过分倚重婚姻的狭隘乃至很大程度上的人性扭曲,也隐然蕴含着女性自私、妒忌、狠毒等评价意向。而“两兄弟”故事常有将哥哥欺负弟弟归咎于凶嫂挑唆的相关描摹,同样投射出否定女性人格之意。就女子以夫为尚的传统观点来说,“三从”乃古代针对女子的纲领性规范,而“嫁从夫”可谓是其中最为核心的要求。传统伦理将女性的生活空间和生命价值限制于家庭内部,明确了女子对丈夫的人身依附,夫为妻纲、夫天妇地、夫尊妇卑等一系列规范宣示了丈夫对于妻子而言的神圣地位,以丈夫为重成为社会评价女子行为的最终标尺。“蛇郎”中的妹妹为捍卫婚姻以牙还牙,将同胞姐姐置于死地,其行为虽然背离了血缘规范,但恰恰符合了“夫为妻纲”这一对女子而言更为重要的要求,所以得到了高度肯定。也正因为如此,为了凸显妹妹这一形象的正面意义,“蛇郎”故事着意突出其不愿父(母)失信、为难而甘愿嫁蛇以及尽心服侍、关心丈夫的种种情节,赋予其善良、孝顺、温柔等诸多美德。

以“蛇郎”为代表的“两姐妹”故事产生于中国独特的传统文化语境。学者们早已敏锐地发现,蛇变形为男子与人间女子成婚的故事遍布世界各地,但有关两姐妹因蛇郎而生争端的叙事却为中国所特有B14。“蛇郎”故事的情节营构折射出古代中国浓重的男权文化氛围。一方面,男权社会以妻子和母亲的角色解构了作为独立意义的女性,也拆解了女性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盟与情谊。在一个贬斥乃至蹂躏女性的社会中,努力争取活着的女性之间往往体现为相互隔阂、相互嫉妒、相互仇视的状态。另一方面,女人之间的争斗永远与男权眼光的审视有关。在男性的话语体系中,女性之间长期被着意渲染的是彼此的算计和提防,女人为赢得男人而争斗的种种故事在中国传统文学中可谓源远流长。

“两兄弟”与“两姐妹”故事常常被纳入统一的研究视域,不仅在于它们同为展演手足关系的叙事,更在于其人物塑造、情节安排等方面所体现的一致性。此种鲜明的一致性渗透着诸多共通的文化意义,而凸显手足关系超越家庭伦常的社会品格,并由此烛照世相、反思人性,可谓是两类故事最为根本、最为核心的内涵。

从人物塑造来看,“两兄弟”与“两姐妹”故事采纳民间故事惯用的二元对立手法,赋予人物类型化的夸张性描绘,使人物超出家庭生活范畴,呈现为善与恶两种品格的强烈比照。叙述兄长欺凌弟弟的众多故事中,兄与弟所为处处截然相反:兄懒惰,弟勤劳;兄狡诈,弟憨厚;兄为一己私利步步紧逼,弟一直默默忍让;兄对周围的他人、对偶遇的陌生老人或动物冷漠无情,弟则竭其所有、倾尽全力;兄为得到财宝费尽心机、不顾性命,弟无意发现财富或获赠宝物却极为淡然、克制;兄对弟刻薄寡恩,弟却不计前嫌,看望哥哥并赠送财物……“两姐妹”故事同样如此。“蛇郎”故事中,妹妹勤劳、善良、孝顺、温柔,不愿父母为难,不嫌蛇郎贫贱,关心丈夫、忠于丈夫,姐姐则懒惰、自私、惟利是图、狡诈、凶残。通过对人物的类型化塑造,故事所褒扬的人物成为了善良品格的写照,所抨击的人物则将不良甚至丑恶的德行集于一身,应该说,“两兄弟”与“两姐妹”故事中的人物很大程度上模糊了现实意义上的人物投影,模糊了具体的人物关系指向,而成为某种社会性格或伦理精神的概况与象征。

就情节设置而论,“两兄弟”与“两姐妹”故事相似的奇异色彩、结局安排等透露出由手足关系延伸至社会关系或以一般性社会准则审视手足关系的倾向。两类故事往往精心编织一系列的奇幻与巧合,其借以组合、推进故事的核心母题大抵呈现出神异意味。诸如,“狗耕田”中通人性、有异能的狗,“长鼻子”中有求必应的宝贝,“含金石像”中会说话、藏金银的巨石,“太阳山”中堆满财富的山、岛和神奇的大鸟,“蛇变银(金)救困”中晓人语、化金银的蛇,等等。“两兄弟”与“两姐妹”故事充溢着虚构与神异的色彩,此种艺术效果使叙事本身与生活实际、现实人物发生了鲜明的疏离,增强了人物作为社会伦理符码的象征意义以及故事的社会指向性。另外,“两兄弟”与“两姐妹”故事常常赋予不义者死亡的结局,从很大程度上说,此乃与家庭矛盾并不相称的严酷惩罚有关。中国传统文化历来看重血缘关系与家庭亲睦,传统文学中,因虐待、伤害家人而受到严厉惩罚者(如恶继母、恶媳等)大多与被虐对象构成继亲、姻亲等非血亲关系,而在很多情况下,施虐的非血亲家庭成员也往往得到善意的宽宥B15。具体到兄弟姐妹关系而言,倡导、宣扬兄弟姐妹之间的和睦与宽容乃是传统手足伦理观念的基础,具有典型意义。被赋予某种历史真实的舜象传说即以舜、象同归于好告终,屡次谋害兄长的象并没有受到天意的惩罚。应该说,“两兄弟”与“两姐妹”故事着意渲染不义者所遭受的严惩,突出地反映了善恶有报这一社会伦理信仰,既蕴涵着将手足关系纳入社会视阈的价值评判,也使得故事中的手足关系拥有了浓重的社会意味。

“两兄弟”与“两姐妹”故事借助二元对立的人物塑造、富于奇异色彩的情节特色以及善恶有报的结局安排彰显了手足关系超越家庭伦常的属性与价值,体现了强烈的惩恶扬善的教化意义。“兄弟的友爱与伙伴的友爱相似,因为他们平等,且年龄相近。所以兄弟与伙伴通常有同样的感情与品质。”B16兄弟姐妹在家庭中属于平辈,各自成家之后又常常从属于不同的生活实体,与亲子关系、夫妻关系所具有的责任特性、不平衡色彩相比,兄弟姐妹这一家庭伦常关系存在着较多的平等因素和独立意味,“他们彼此各是一个自由的个体性”B17。兄弟姐妹之间的伦理情感既源于共同的血缘纽带,更来自于相同、相似环境中近似的生活经历与情感体验。因此,就伦理本质而言,兄弟姐妹的伦理关系具有与伙伴、朋友关系相通或相似的情感与特性。“叔伯兄弟以及其他亲属的感情都是从兄弟感情派生”B18,“兄妹友爱之伦理关系,是一个人博爱心胸生长的原初温床”B19,兄弟姐妹关系一般可以拓展为宗族体系乃至社会范畴中的左右关系,而某人对待兄弟姐妹的态度、行为也往往规定并映照出该个体对社会范畴中他人的伦理情怀。“手足”这一伦理关系不仅是家庭生活中的基本关系,更具有深刻的社会特质和社会意义。“两兄弟”与“两姐妹”故事正是立足于手足关系的社会特质,借助家庭语境中的兄弟、姐妹来展示社会生活中两种截然相反的品格,通过摹写手足关系来勾描世间生活与人性善恶,表达民众扬善惩恶、善恶有报的伦理希冀。正是因为“两兄弟”与“两姐妹”故事的主旨不仅在于展现手足伦常,更在于揭示世态人情,以两兄弟或两姐妹为行动主体的系列故事常常被变更主人公,以朋友、邻居等社会关系甚至为长工和地主之类对立社会关系的人物面目出现,此种人物的置换与相通更为直接地反映了故事本身的深广意义。

事实上,有关“两兄弟”与“两姐妹”故事在人物塑造等方面的一致特性及其所渗透的相同内蕴,早为众研究者深刻认知。“其思想内容都是将男人和女人中的两种性格两种品格进行对比,叙事艺术手法也都是在层层对比中推进情节发展”B20,“故事中,两兄弟、三姐妹、两姐妹的关系,往往是正反面人物的关系,好与坏、善与恶的关系”B21。前辈学者洞察到两类故事超越家庭伦常的社会意旨,但未能进一步指明此种意旨的表达与实现乃是建基于手足关系本身的社会品格。

理解了“两兄弟”与“两姐妹”故事基于手足关系的社会特质烛照世相、反思人性的根本宗旨,很多问题就可以得到比较圆满的解释。有关两类故事所展演的手足冲突现象,许多学者曾经给予阐释,或认为与传统的长子继承制有着密切的关联B22,或认为与年长的哥哥姐姐难以承受抚养弟弟妹妹的重担有关B23,或认为与父母爱的转移而导致长子、长女形成乖戾的性格有关B24。这些见解皆有合理之处,不过大都从兄、姐为不义一方的故事着眼,忽视了民间叙述中反面角色经常呈现为兄弟、姐妹互换的不定情形。而且,此类解释重在以现实生活为依据,但并未充分考量现实本身所包含的种种复杂情状,因而在一定程度上不够周密,例如,若单纯以长子继承制解释兄长欺凌弟弟的叙事,就与民间诸子均分家产的盛行和许多民族的幼子继承制度发生了明显的矛盾。应该说,“两兄弟”与“两姐妹”故事的形成、流传具有诸多复杂的因素,两类故事很大程度上已经脱离了具体的生活语境,成为艰难的尘世生活中手足反目的写照,更重要的是,成为集中揭示社会伦理精神和世态人情的载体。

注释:

①天鹰:《中国民间故事初探》,上海文艺出版社1981年版,第208页。

②④⑥[美]丁乃通著、郑建成等译《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6年版,第158-161页,第216-221页,第122-129页。

③⑤⑦B20刘守华主编《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研究》,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537-538页,第520-230页,第407页,第547页。

⑧钟敬文:《钟敬文文集•民间文艺学卷》,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623页。

⑨《礼记•礼运》,钱玄等注译《礼记》,岳麓书社2001年版,第306页。

⑩《荀子•君道》,王天海校释《荀子》,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532页。

B11王玉波:《中国古代的家》,商务印书馆1995年版,第100页。

B12《论语•阳货》,杨伯峻译注《论语》,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188页。

B13《春秋繁露•阳尊阴卑》,曾振宇、傅永聚注《春秋繁露》,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233页。

B14刘守华:《比较故事学论考》,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480页。

B15例如,主人公孝敬恶毒的继母是古典文学中常见的题材内容,“二十四孝”中的闵子骞、王祥等故事可以视为此类叙事的代表

B16B18[古希腊]亚里士多德著、廖申白译注《尼各马可伦理学》,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第250页,第252页。

B17[德]黑格尔著,贺麟、王玖兴译《精神现象学》,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14页。

B19高兆明:《存在与自由:伦理学引论》,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415页。

B21钟敬文主编《民间文学概论》,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版,第211页。

B22如,顾希佳指出:“故事中谁欺侮谁,决非故事讲述人随意可以摆布的,它一般总是真实地反映了故事创作或流传的那个时代(地域)的社会背景……在财产继承方面,长期以来通行长子继承制。长子与他的兄弟姐妹相比,有着支配财产的优先权……人们对于长子的这种特权不服,就设法在他们口耳相传的故事中给以讽刺、揭露、鞭挞,乃至惩罚,以求感情上的宣泄,达到心理上的平衡,这是合乎情理的。”见刘守华主编《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研究》,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583页。

B23杜玉亭:《基诺族文学简史》,云南民族出版社1996年版,第189页。

B24赵凤玲:《撕裂的亲情:中外民间故事中家庭关系探析》,《江汉论坛》2006年第6期。

(作者单位:云南民族大学宣传部)

责任编辑 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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